場景即敘事 | 程威誌的近未來城市
現正影展巡演的科幻短片《Fugitive 逃亡者》(2022),講述黑白棋在機器人的意識中,是一場無人之地的機械對戰,寫實科幻感十足的動畫,令人震懾的視覺經驗,透過荒廢空城、裸露的機械、高速運作的交通工具,演繹機器人繼承人類歷史戰亂的重蹈覆轍,呈現反烏托邦式的世界觀。
這部高度擬真又細緻的電腦科技動畫,其場景設計出自於臺灣出身的程威誌,初試啼聲即橫掃各式影展視覺特效、動畫類項目,截至 2023 年第三季為止,已累積超過20 多個獎項,令人驚嘆好奇,想一窺作品究竟魅力。
https://www.imdb.com/title/tt21952108/?ref_=tt_mv_desc
https://vimeo.com/ondemand/fugitive
科幻電影與 《Fugitive 逃亡者》製作 | 淺談科幻電影 Sci-Fi Film Genre
20 世紀末以降,巨型城市(megalopolis)在科技躍進與全球化擴張之時逐漸壯大,各式創作開始取材自交通機械的速度感、都市地景從平地竄起直達天際線的建築等種種劇變,自此「機械、都會、鏡頭從地球拉遠至外太空」等想像,開始裹上一層未來科幻感的成分,成了創作者與閱聽眾著迷所在,科幻電影類目下的賽博龐克(Cyberpunk)和蒸氣龐克(Steampunk)應運而生。
1960 年後,出現不少工業革命後描繪未來感都會的作品,更衍伸烏托邦(Utopia)或惡托邦(Dystopian)概念,諸如經典巨作:大友克洋的《阿基拉》(1988)、《The AniMatrix》(2003)、《惡童當街》(2006)等,都成為程威誌欣賞的作品類型,也影響他創作的原生力。
動畫場景設計師 程威誌
程威誌高中時期即自學手繪插畫,創作主題特別細緻描繪交錯繁複的城市風貌;他也曾在高中階段與同班同學造訪家鄉雲林附近的閒置空間,當時邊探訪邊玩樂累積不少錄像片段,從中挑選剪輯,成為人生第一部影視作品(二十歲後的廢墟)。
對廢墟與建築空間某種程度的關注與熟悉感,加上偏愛科幻類的電影,種種生命經驗堆疊,一個無人無聲卻仍具生命力的巨型廢墟城市,油然在《Fugitive 逃亡者》誕生。
輾轉孵育的《Fugitive 逃亡者》-製作過程
原先程威誌預期製作一支音樂錄影帶,展現他的動畫創作才能。
此一想法初期,已有共同創作經驗的 Adis Kutkut Billain 導演再次投入合作。創作到 ⅓ 時,團隊決定以 30 分鐘的短片規格繼續製作,並取名為《Fugitive 逃亡者》。就此,電子音樂創作出身的 Billain(BillainTV/videos)首次擔任導演職位;而手繪插畫起家的程威誌,則第一次嘗試投入電影動畫短片製作,他的主要職責與定位相當明確:動畫場景設計,同時也擔任機器人動作、整體視覺設計。
作品規格提升與轉型,牽動了更繁複的前置作業:劇本討論、動態分鏡、更細緻的音效設計等,以符合作品世界觀和敘事完整性。
兩年的創作過程,導演積極尋找投資,卻遇到影視藝文界融資的常數難題-資金中斷危機。創作團隊對作品的想像,以及需要投入的人力與時間成本,如何與商業融資、投資回收之間取得平衡,都是影視創作者須不斷叩問和實踐的命題。當時創作團隊們不得不身兼募資的身分:導演 Billain 為了吸引贊助而啟動直播 ,程威誌也特別製作 Logo 動畫(贊助動畫)給贊助方,同時運用臺灣的媒體宣傳力(映 CG)、其他平台資源,例如 臺灣數位模型庫,支撐現有專案,力求資金注溢以完成創作。
自學力和執行力十足的程威誌,在製作期間大量邊做邊學,這次短片製作經驗他表示:「實務上更了解電影從無到有的完整創作流程,包含畫面呈現的完整性與細膩度、影像運鏡與剪輯節奏感,也嘗試用更多媒材製作動畫,包含 VR 科技進行動態捕捉,應用在機器人運動上;龐大的渲染運算必須提升硬體設備等等。」
他也做中學才逐步找到更多日新月異、省時省力的技術,例如 OC 渲染器更加乘光影的擬真性,也推薦 MetaHuman 虛擬引擎給需要做真人動畫的創作者。
程經常與導演互相分享資料,試圖表達視覺美學的概念如何具體呈現,像是器人跑步到停止的姿勢、場景該長什麼樣子、大樓冒煙的表現形態,。然而程威誌認為他的外語不甚優秀,溝通上會直接畫圖討論,反而發現邊做、邊找案例邊討論,遠比語文字句來的有效率。
程威誌的手繪圖像、動畫音樂錄影帶、動畫短片,都能看出他對創作的熱情與篤定,特別是對城市建築的熱愛,說到他的取材經驗,近年他的旅遊目的地,會特別走訪別具特色的都會區,如到訪香港以攝影建築作為創作取材,感受超窄人行道,或計畫重慶之旅,親眼目睹傳聞已久的魔幻山城,一名實實在在的創作者就是如此吧,生活每個時刻都是能任意取材的過程。
程和 Billain 下一部作品正如火如荼地發生中,此外,今年(2023) 10 月 臺灣高雄電影節將會放映兩部程威誌參與製作的 VR 作品:吳德淳的《鏡子》和謝文毅的《暗面》,對於 VR 型態,場景設計相較平面螢幕又更顯得重要,觀眾屆時可透過沉浸感的新作,欣賞程威誌不同面向的科技藝術,同時一睹最新臺灣 VR 創意。
場景即敘事-具說服力的說故事「主角」
Background setting as narrative and the main character
「近未來城市想像-人群的缺席」
Futuristic Cityspace – The absence of Human
「場景」作為引導觀眾進入另一個時空的視覺說服者,視覺上的氛圍環境,是支撐故事世界觀的主力。《Fugitive 逃亡者》的空城建築「聲勢浩大」,其特別之處在於,近未來的時間設定,場景設計並非更高科技的想像,或飛雲遁地的空中交通網絡,也不是地底下、地面與上位層級,所謂以空間揭露階級的強烈對比,而是相當貼近現代都會的風景,但人類缺席。
未明確交代人去樓空的前情提要、隱喻式的故事背景-「人類缺席」,引發了「開放式前因」的無限想像,關於未來,正在上演,過去與現在的人類發生了什麼事?這是一座被人類遺棄的城市,抑或這是未來的遺跡?又或者僅僅是電腦程式記憶體的想像之地?相當令人玩味的劇本設計。
場景的身分? The Identity of Scenes
為讓空無一人的場址顯露身分個性,荒廢之地的建築仍帶有熟悉的人類生活痕跡,對臺灣觀眾而言,不難發現其中畫龍點睛地鑲嵌布置了臺灣在地文化象徵物件,如巨大佛祖的身影、臺式招牌、紅燈籠高掛馬路電線和大甲鎮瀾宮的廣告看板,甚至能找到場景創作者的隱身蹤跡。場景作為一種語言形式,直截了當地與臺灣觀眾做了圖像溝通,瞬間拉近影像與觀眾之間的距離。
中華節慶才出現的大紅燈籠,對比了四處飄散的金紙,文化意義的衝突性帶出超現實的隱喻感,搭配鏡頭帶到目睹斷軌道路的神像,滿天戰亂與滿地具傷的廢鐵機器人,讓這座往事不詳的無名空城,滿溢著不言而喻的悲傷,彷彿用即將到來的死亡諭示戰爭的意義。
片中進入尾聲時,亦有西方象徵性的符號,如米開朗基羅的經典之作-創造亞當的巨型手指雕像,虛無戰亂的空城外,是一處祥和寧靜的綠茵草地,而這座巨型裝置分隔了機械戰亂與自然平靜。這種對照與符碼拼貼,相當具後現代感,同時能感受到製作團隊是東西方文化合製的團隊,既帶有全球性的物件,也有在地性的文化符碼。期盼未來能觀賞更亞洲、更臺灣性格主體統一性的創作。
關於劇本,片中有些較考驗觀眾的認知:相當抽象的片頭尾、情節的起因緣由,任務完成的關聯性,以及鏡頭帶到太空器械的一幕,留給觀眾寬廣的想像與討論空間。
科幻電影的異境感,總帶領觀眾有更自由而寬闊的想像,而優秀的作品更帶給人觀影後深沉而長遠的餘韻感受,例如《鬼魅浮生》對場址時間性的穿越;《最後的美麗》藍冷色調紛氛圍中,目睹一幕幕死亡的模樣; 《人類之子》電玩遊戲闖關般的在戰亂中解任務直至終點; 《地下社會》因悲傷而荒謬瘋狂的情感韌性。《Fugitive 逃亡者》某一橋段會成為觀後餘韻的美好:隨處飄落的金紙消失了,取而代之是大地迎接了一場雨,象徵枯萎荒地受到自然的洗禮,這一刻終於獲得寧靜。
程威誌透過建築敘述了基底故事,壯闊場面相當值得在大螢幕觀賞;音效方面,導演從生命經驗萃取那未親眼所見卻記憶鮮明的戰爭聲響,視聽效果讓整體觀影體驗相當強烈。堅信不疑地,程威誌有朝一日能製作電影長片規模的創作,其他在各種形式的敘事和創作,都有更多向度的探索形成程威誌的風格,也盼望臺灣影像創作,能在藝術實踐和商業資金取得,獲得更穩健的權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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